楊子良虧了,最虧的是在出場的時機上。
那時,觀眾已經知道蘇六娘與郭繼春兩情相悅,婢女桃花為媒,兩人訂下白頭之約,互贈信物。
但是!請注意,此時的六娘已被父親許婚楊家,在府城東華樓上,蘇員外在府衙內楊師爺的幫助下,打贏了官司,答謝宴上,酒一喝多,人一沖動,就定下兒女婚事。
如果不是他的未婚妻不樂意,楊子良與六娘的兩姓之好在世俗眼里是良配。族長說他“滿腹文才,舌尖筆利”,蘇員外見過面的,說他“相貌倒也過得去”,應該也覺得配得過他的愛女,才有應下婚事。門風當對,安人也沒什么好嫌棄的,只是覺得女兒嫁到饒平,忒遠了些。
如果按事情先后的順序,如果讓觀眾先看到東華樓一節,楊子良的觀感可能會大不一樣。
蘇員外回到家中,見到小別的妻女,一家人還來不及歡喜,即時被訂婚饒平楊家的消息炸懵了。蘇員外不是不講理,只是愛妻子愛女兒,不忍叫她們傷心,便也深悔自己的草率。所以,可以想見,東華樓之約便沒了后續。
楊子良便上門來討親。
楊子良的虧,還直接虧在形象上。蘇員外說他外形還好,但在觀眾這里,哪里好,吊兒郎當,白鼻頭,舉止還有點猥瑣。
可憐的楊子良還有第三種虧。虧在乳娘不遺余力地揭短,揭楊家老底。
等到他上門催親,觀眾的心早就偏得沒邊了,人家郭繼春與蘇六娘,一個是俊秀郎君,一個是乖乖女,同一陣營的桃花又聰慧可愛,楊子良不明底細,他不知道,他已經被全體嫌棄了!他就是一個破壞人家婚姻的壞家伙!
這種情形,楊子良不好做人哪。
幸好作者不嫌棄他。
楊子良不是個肚內草莽的,不僅有身為秀才之人才,也有家傳訟師之口才。他知道東華樓之后,音訊杳然,便知內中恐有情弊,他一個遠道而來的外人,得尋求援助,登門之前,先找了族長做同盟,是很厲害的。族長是諦結婚約的見證者,又有維護倫常的自覺,精明的楊秀才,當然也懂得如此捧他的腳。不得不說,他們的聯手,非常強!
新姑爺出現在蘇府,是一場面對面的硬仗。楊秀才有理有據,步步進逼,蘇家二老無言以對。楊秀才不接受退婚,蘇家也不敢逞強,便請求延慢婚期。楊子良口氣強硬,傲慢地說,“牛角唔尖唔敢過嶺”,提出若敢拒婚,便欲公堂相見!一語既出,眾人啞然。
至此,楊秀才全勝。
如果沒有桃花。
桃花是楊子良的克星。之前但見子良舌燦蓮花,層層推進,我方換人,局面為之扭轉。
小婢子一開口,便道:今日堂上見姑爺,好似爭訟上官廳。諷刺新女婿上門,便要與岳家打官司,“親家未成冤家先做,甜酒未飲先變酸?!?/p>
楊子良斥她,主人待客,婢子敢來多言,真真全無禮儀。
桃花反將一軍:
姑爺既是讀書曉禮儀,當知人倫之道長幼尊卑。
天在上須要仰頭望,地在下要看把頭低。
岳親當前須執仔婿禮,怎可聲聲句句打官司。
兩個人戰斗力相當,但秀才礙于身份,不得不忍住,憋得心肝兒疼。楊子良是非常憋屈的,小婢女用長幼尊卑一套來拿住他,可整個蘇家上下,誰拿他當姑爺了,員外、安人開口秀才,閉口秀才,眾婢仆口稱姑爺,哪個當真!
難怪秀才要捶胸。
輪到對方換人。秀才讓開,族長上。族長老于謀事,又夠狠,探得背后隱情,即大張聲勢,作雷霆萬鈞之狀,嚷嚷著要將六娘沉江!
員外、安人被吃得死死的。
婚期定在三天之內。
楊子良娶不到蘇六娘。
觀眾不會同意。大家都樂意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。
雖然最后楊子良灰頭土臉地逃了,但在逃之前,頗蹦跶了好一陣。
六娘寫下絕命書,說被逼尋死。子良托著燈火看完書信,哆嗦了,事情的走向怎么如此不可思議!他偷偷地藏起書信。員外追問為何將書藏起,他反問,你女為何臨嫁尋死,分明教女不力。又以書信不足為憑,不肯低頭。楊子良確實很冷靜,很有戰斗力。
但他又碰到克星了。
桃花計長,讓六娘乘船離去之前,脫下繡鞋一雙,桃花將鞋置于江邊草叢,制造投江之象,一雙榕江邊上的無主繡鞋,即成楊子良逼死人命的物證。再加上渡伯也來成全,楊子良的罪名妥妥安上了。
最無辜的楊子良,你只能背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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